杉宮疾風

繼續哈.....存稿狀況有點讓人擔心...

（四）

 

世事就是那麽离奇，读了四年相邻大学都没见过的人，突然就在两个星期内见了六次。

第一次在酒吧，第二次在保协，第三次在实验室大楼裡。第四次肖时钦隔着马路看见了对方，王杰希本来站在马路旁，但又折返回校园。第五次在校园附近的食街，不过肖时钦只能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。

然后就是现在，两人在公交车站时狭路相逢。肖时钦抬手想打招呼，王杰希却像看见了甚麽髒东西一样，掉头就走。

如果说前两次都是碰巧的话，那这次，王杰希很明显地就是避着肖时钦了。肖时钦尴尬地放下刚举起的手，饶是好脾气如他，想起对方那露骨的厌恶也有点火气了，不就激活了基因突变嘛，用得着像见瘟神似地躲吗？我也不是喜欢才改变性别的，这能怪我吗？

于是肖时钦唤了一声：「王杰希。」

可王杰希没领情，听见呼唤只加快了脚步。这使肖时钦的怒气值蹭蹭地往上飊，大步流星追上去的同时，也提了声量：「王杰希！」

路人饶有兴致地往这边看，王杰希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，「请问找我有甚麽事吗？」

这是问倒肖时钦了，本来他就只是有点不爽王杰希一直无视、甚至迴避自己，但真说有甚麽要事找王杰希，那是没有的。总不成问人家身体状况如何吧？这问题也太私人了。正当他搜肠刮肚之际，王杰希已经留下一句如果没甚麽事我先告辞了。

肖时钦盯着王杰希的长风衣下摆，突然灵光一闪，「真的有事！」定下思绪后继续，「本来也没想着会再见面，不过既然见到了，能请你把外套还我吗？」

说完这句，王杰希脸色一变，一阵青一阵白的，最后平息下来。低头稍为放软了态度道：「抱歉衣服没法还你，请问那件外套多少钱，我赔你。」说着便掏出了钱包。

「没法还我？」

「我不小心吐在上面了……所以还不了。」王杰希面不改色地撒谎，虽然从弄髒的角度上，这话倒也没错，「所以多少钱？不够我去提。」

「不知道。」肖时钦坦然，那外套又不是他买的。

「那甚麽牌子，我赔你件一样的。」

「我不记得……」这也是实话。

王杰希内心翻了个白眼，这人是来找碴的吧？但仍捺着性子问，「要不你就随便报个价吧？」

「这也不太好吧……或者你等我回去问问？」

还等你回去问啊？王杰希忍住了扶额的冲动，他只想速战速决，快快解决这事。「这样吧，如果你不介意，我就现在给你买件衣服当赔你了？」

「也行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。」肖时钦本来也不是在意那件衣服，不过王杰希提出来他也不会拒绝，两人便折返公交车站。

一路上两人保持着一个既不疏远也不熟悉的距离，肖时钦自然看出来王杰希无意跟他交谈，便也识趣地保持沉默，安静地自己刷手机。面对这尴尬的场景，肖时钦不禁有点懊恼，所以说刚才就不该打招呼，要是装看不见就好了。

短短的车程像是塞在路上两小时般煎熬，肖时钦偷偷瞄了眼王杰希，对方没看手机也没听音乐，盯着虚空让人捉摸不透。总算熬进公交到站，肖时钦下车走进商城，轻车熟路拐进一家全国连锁的服饰店，他不少衣服都在这裡买的，性价比高之馀款式也不少，质量也相当不错。肖时钦随意在货架间逛了一圈，他对打扮没甚麽讲究，也看出来王杰希想快点完事，便随便挑了件看上去就暖和的外套。

「就这件吧。」肖时钦向三步开外的王杰希招呼了声。

王杰希面无表情瞄了眼外套，评价就一个字：土。不过肖时钦挑的衣服，土也是他的事，所以王杰希并没有置喙。

然而，可能是因为下午人流没有太多，一旁的女售货员一见有客人便来了劲地推销。「先生你要不要再看看我们店冬季的新款啊？」

「…………」

店员继续，「现在店裡做推广买三件有八折哦。」

肖时钦无奈地瞥了眼一旁的王杰希，正欲拒绝时，女店员却道：「或者可以考虑一下跟男朋友情侣装，我们这裡有件款式差不多的……」

「抱歉。」肖时钦开口打断，「我跟他并不是情侣，然后不需要了，谢谢你。」

王杰希闻言有点诧异，肖时钦的语气姿态都很温和，可口吻不容反驳。售货员一听马上慌慌张张地道歉，然后离开了。

「你可以不用解释的。」待售货员走开以后，王杰希平静地道。

「嗯？」这次换肖时钦惊讶了，这还是王杰希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。他摸了摸鼻子道：「因为上次你说不想改变现状，所以我以为你会不喜欢被误会……」

王杰希愣了愣，多少有点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的一句话。顿时对眼前这个人的印象就由“不知道哪裡冒出来的alpha”变成了“虽然不知道从哪裡冒出来，但是人不错的alpha”。而这份改观嬴得了王杰希的好感，因此他决定说真话：「你挑的这件衣服……」

「嗯？」

「很土。」

肖时钦登时无言以对，王杰希便继续开口：「所以，你要再逛逛吗？」

在王杰希的劝阻下，肖时钦还是放弃了那件外套。两个人又逛了会，最后肖时钦参考着王杰希的意见，重新挑了件外套，还外带捎了两件上衣。虽然不太服气，但肖时钦看着试身室镜子裡的自己，不得不同意王杰希的品味相当不错，他甚至都有点不捨得把衣服换下来了。

肖时钦挑不出来哪件比较好看，最后乾脆都买了，当然，王杰希只付了那件外套的钱。

结完帐出去，肖时钦抬腕一看时间，居然都到了饭点了。时间过得飞快，儘管非他本意，但还是佔了王杰希比想像要多的时间。「抱歉……我没想到会花这麽多时间。」出于歉意，肖时钦邀请道：「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当补偿吧？」

王杰希一瞬露出了有点纠结的表情，肖时钦连忙张口欲收回邀请，却听见对方说：「请就不用请了，不过你想吃甚麽？」

 

最后肖时钦跟王杰希两个人去了大排档。

出乎肖时钦意料，这居然还是王杰希提议的。两个人离开了商城，跑到旁边的大排档一条街去吃晚饭。两人找了个二人卡座坐下，看着王杰希熟悉地点菜挽起袖子，肖时钦问道：「经常来？」

「嗯……因为上菜很快。」王杰希瞄了眼肖时钦身旁的塑料袋，「把封口压好吧，难得的新衣服。」

肖时钦乖乖照做，一时似乎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。他绞尽脑汁地想找个话题，这才发现对对方可说是一无所知，于是决定从最基本的入手：「你是柳非的学长？主修范围一样吗？」

「可以这麽说，不过要更深入一点。你读甚麽？」

「往宽裡说算跟商业有关。研究生？」

「嗯，研二。」

「总共要读？」

「三年，你呢，大几了？」

「大四了，很快就得当工作狗了。」

对于这个答案，王杰希显得有点惊讶，「我以为你要……小一点？」

从王杰希的角度来看，倒也不是说肖时钦长得特别童颜，放同级生中不会显得违和，可也不知道是没蓄鬍子还是穿衣风格的缘故，总看着有点嫩，完全不像明年要毕业的人。

肖时钦苦笑，「你不是第一个这麽说的，感受一下大三回校被不认识的学妹当成新生的感觉，人家还以为我不好意思问路。」

王杰希听了这话，在脑内想像了一下这个情景，肖时钦礼貌地回绝学妹好意，结果被热情地缠上，不禁噗嗤地笑了出声。

肖时钦看着王杰希的笑容，有那麽一刹的恍神。为数不多的接触裡王杰希几乎都是板着脸，看不出表情的，这时一笑就似是有人抬手敲破了他脸上的冰霜，露出别样的景色来。然而，这个时候，店家伙计过来上菜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，也打断了肖时钦的思维。

王杰希一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菜餚的样子，肖时钦便也没有继续搭话。两人安静地用餐，肖时钦抬眸悄悄观察王杰希，虽然称不上是狼吞虎嚥，但也算是风卷残云了。上菜没五分钟，已经吃了大半。

「很饿？」肖时钦示意餐盘。

王杰希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姑且算是在跟人吃饭一样，瞥了眼肖时钦的盘子，尴尬地吞掉嘴裡那一口，然后放下了筷子。「抱歉，中午没吃。」

「啊？」

「教了会实验，没来得及吃。」王杰希轻描淡写道。

「刚才是打算直接去吃饭的？」

王杰希颌首没多话，肖时钦的问句却追了上来，「怎麽不早说？我们可以先去吃饭啊？」

王杰希当下想反驳还不是你先缠上来的，况且我们也没有很熟。然而一望，肖时钦的表情裡写满懊恼，真心在意耽误了自己吃饭。这份真挚使王杰希心裡一动，便收起了尖刺轻声道：「没事，这边更优先。」

可这话听在肖时钦耳中便是另一番滋味，觉得这个人真是捉摸不定。一开始想拒绝交流，后来又释出了点善意，现在又表示为了早点解决自己这档事宁愿多饿一会，不禁有点沮丧。想及此，他便把一个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问出口：「请问一下，我们在……之前有见过面吗？」

估摸着肖时钦省略掉的地方是指酒吧那次见面，王杰希回答：「没有。」

「我想也是，我对你也没甚麽印象。」肖时钦续道：「既然如此，方便告诉我是因为甚麽才让你这麽讨厌我吗？」

「啊？」被问到这个王杰希自己也有点愣，「我不认为我讨厌你。」

「但是并不想跟我有任何交流，路上碰见要转身走，是吧？」肖时钦挑眉。

「……」王杰希自己表现得挺明显，他也知道肖时钦肯定能看出来，但是他还没拿好主意要不要解释箇中原因。思量着，脑海裡却突然闪现一个人的名字。「你跟柳非很熟？」

并没搞懂这话题的跳跃性，但肖时钦还是老实回答，「一般般吧，我跟她女朋友比较熟。」

「但她不知道我们的事。」

对于王杰希以「我们」来形容那染色体的事，让肖时钦总算有了点两个人处境相似的实感。「她为什麽会知道？」他疑惑道，又有点心虚地补充：「不过她女朋友应该猜到了。」

「谁？」王杰希闻言不禁加重了语气。

「就是那天给方先生我电话的女孩子，她是我妹，表妹。」

王杰希鬆了口气，那天方士谦打电话时他也在旁边。为了拿到肖时钦的联繫方式，方士谦在说明原因时难免得提到一下现状，如果知道肖时钦的身体状况，能推测出来也非甚麽了不起的事。

王杰希轻叹了口气，然后说明起来，「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。不是说我讨厌这性别，但是我不喜欢被繁殖需求束缚，而且Omega这身份会给我带来更多麻烦。」

「至于迴避你这点，我并不是针对你。只是我不想声张，而你恰好就在那之后出现在我的生活圈子裡……就……」原因也不光这麽简单，不过王杰希觉得说到这裡就够了。

肖时钦点点头表示理解，第二性别虽然会纪录在身份信息裡，可对他人披露与否却是个人自由。有些人觉得没甚麽所谓，有些人则会把这当成个人隐私，只要辅以药物及其他手段，隐瞒起来完全不是难题。

「当然，你是个好人。谢谢你没有告诉她这事。」

突然收了张好人卡，肖时钦倒是没甚麽所谓，「那麽不会再看见我就转头跑了？」

「不会了。」王杰希笑道。「还有你再不吃就都凉了。」

肖时钦哦了一声，又继续动起筷子，王杰希也放缓了速度，慢慢吃。

「说起来，饿的话为什麽不到食街去吃？不喜欢那边？」肖时钦问道。

「不。正好想着去看看电影票。」

「甚麽电影？」

王杰希随口报了名字，那是刚上映了没多久的美漫系列电影。而肖时钦听见了，兴奋得两眼发光：「很好看的！」

「你看了？」王杰希问，「拒绝剧透。」

「才不会说啦。这次的电影真的做得很好，其实我还打算多看几遍贡献票房呢。」

「之前太忙，一直没空去看。」王杰希不无惋惜地摇摇头。「不过貌似评价挺两极的。」

「我个人觉得改得不错，就全按漫画的话会拖慢节奏，这样改是刚刚好。不过人物塑造自然就会兼顾不了。就像那个……」肖时钦正打算继续却发现自己差点要剧透，硬生生把熘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。

「反正不管好坏，还是得先看了再说。」

「嗯……」肖时钦想了想，又顿了顿，最后下定决心问道：「要不要一齐去看电影？我请你。」復又补充：「当然如果你跟别人有约就当我没说。」

对于对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，王杰希只觉好笑，声音裡也染上了笑意：「为什麽？」

「因为……」肖时钦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，「我本来不是想让你赔我衣服的。就是……你也是小柳的学长，也算有缘，就打算打个招呼……没想到你……」转身就走。一意识到自己这话像在怪王杰希似的，肖时钦就没继续说下去。

王杰希闻言挑了挑单边眉，这让他的大小眼显得更不对称了，肖时钦觉得有点滑稽，但没敢笑出来。王杰希继续道：「没关係，我是欠你件外套没错。还有别的原因吗？」

「呃……我也想再看一遍但没人陪我？」

「成交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