杉宮疾風

（七）

 

变成Alpha后一月有馀，肖时钦比自己想像中还容易地接受了这个身份。生活上的变化不大，除了能感知别人的信息素外，也就是多了个在随身包裡放中和喷雾的习惯。当然，感知信息素这点也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喜，例如某位一直以为同为beta的朋友居然也是个alpha。

曾经在教科书上看到过信息素可以有不同种类的味道，但直到自己也能闻到以后才知道这种类可以有多丰富。例如他这才知道表妹是玫瑰味的，而妹媳是百合味道，除了花卉外，也有像方士谦那样比较辛辣的胡椒味儿。

肖时钦的易感期还没有到，所以目前这性别上的转变还没有给他带来很直观的影响，除了一点——他真的再也吃不下马卡龙了。

肖时钦也搞不懂这逻辑，明明只是一个月前闻到过的一个气味，他却感觉身体的某一部分把那味道牢牢地刻进了自己的感官中。每一次把那精緻的外壳咬开、甜点的味道席捲每一个味蕾时，却会感到一阵强烈的违和感，彷彿脑中有个声音在喊：不是这个！你要的不是这个！

然后肖时钦就会觉得食而无味，久而久之，他只能把他最钟爱的甜点放弃了。

幸好有失也必有得，与其相对，肖时钦很高兴能认识有着他最喜欢的甜点味道的主人，哪怕他再也没有闻到过那个味道。

两人变成了平常碰到时会打个招呼的普通朋友，真要说的话，反倒是在网上打游戏时有更多交流。

在肖时钦看来，那些迷弟迷妹们多少是有点将王杰希神格化了。深入接触后就会发现王杰希也是个普通人——儘管是个优秀杰出的普通人。例如在看到老汉推车（两个妹妹取的）这群名时还特意来问自己一声是不是加错了的地方，就会有点可爱，肖时钦边大爆手速把群名改掉边这麽想着。

通过打游戏，肖时钦不仅跟王杰希熟了起来，还真正地结识了方士谦，跟王杰希的室友邓復升。六个人组了个车队，玩得倒也不亦乐乎。哪怕像方士谦一开始还有意无意地作为辅助放生自己，不过放飞也只是刚开始的事，后来也会如常照顾。

透过游戏还是很能了解一个人的，像方士谦就是非常真性情的人，有时对手打不过开始骂髒话，方士谦必然是第一个回呛的。邓復升跟肖时钦一样，经常出言劝架，而王杰希则是完全不为所动，淡淡回一句「不服的话就再来一盘」，也不知道是想灭火的还是添柴的。

王杰希忙，上线最多打三把就会抽身走人，可他又确实厉害，排位也节节高升。在几次一人五杀逆转局势后，肖时钦发现连两个女孩子都在广义上成了王杰希的迷妹。

好吧，他也得承认，有时候王杰希确实是挺帅的，但不包括现在。

——拿自己当掩护算甚麽英雄好汉？

默默在现实中当了回护盾的肖时钦观察着，直到那个女孩子放弃地拐进了楼梯，才用气声提示一声王杰希：「她走了。」

「呼。」王杰希鬆了口气，放下举着的那本《性学三论》，这才站直了身子。

「到底怎麽一回事？」肖时钦继续用气声问。

「我想去图书馆，然后在门口附近看到了她，就过来这边了。」王杰希问非所答，幸好碰见了刚好在图书馆裡的肖时钦，才连忙找对方帮自己盯梢。现在也安全了，便指了指书架，自己走去找要用的参考书。

肖时钦见状，也回到自己已佔好座的桌子旁，继续对着笔记本发呆。没过多久，王杰希便带着书回来，坐到了肖时钦隔壁。

肖时钦见他掏出手机照了不少内页，轻声提议：「要不我帮你借吧？」

「可以吗？」王杰希也凑近耳语道。

「嗯。」

肖时钦说着，乾脆盖上了笔记本，拎着东西就走了。学校的主图书馆分了几层，虽然馆内大部分地方都是禁止喧哗的，但两人走到楼梯间就不顾忌地说起话了。

「要还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好。」

「谢谢。」

肖时钦接过王杰希手上的书后，就在自助柜檯那办借书手续。两人往外面走，看到自动跟了上来的肖时钦，王杰希问：「待会有课？」

「啊？」听见熙攘的人声，肖时钦这才发现，自己不知不觉就跟着王杰希的步伐离开，完全忽略了自己在图书馆裡写论文的打算。不过机智如他马上瞄了眼时间，「我饿了，出来买点东西吃。」

王杰希闻言也看了眼时间，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
肖时钦马上明白过来，「你还没吃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一起？想去食堂还是食街？」

王杰希不语，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书，书太厚，包裡塞不下只得手提着。肖时钦一眼看穿他的顾虑，「这样吧，你回去把书放下，我去买，然后我们再看看哪裡会合？」

「唔……」王杰希低头思量了一下，肖时钦提的意见是最合乎效率的，如果两人立场对调他也会这麽提议，但现在毕竟需要当跑腿的是肖时钦，感受又是不一样了。

「等先回去一趟再回来我就要饿扁了。」肖时钦笑道，「况且你可以替我问问柳非吃不吃，还没吃的话也帮她带一份。」

柳非不在实验室裡。王杰希等到肖时钦提着外卖回来，便领着他走到教学大楼裡走廊的尽头。那裡搁了两张桌子，旁边的书报架上放了几本生物科学类的期刊，小小的休息角明明挨着后楼梯口却没甚麽人声，非常安静。两人就毫不客气地把这当成临时食堂用了。

肖时钦想起刚才那件小插曲，王杰希在躲的人似乎就是那天他碰上告白现场的那位小姐，顿时觉得心裡很平衡，看来他是习惯了不想见人就躲，但也有点哭笑不得：「刚才你跟那位小姐在图书馆裡碰上了？」

「算是吧。」

「这麽热情啊。」肖时钦笑道。

「是啊。」王杰有嘴上附和着，语气却很冰冷：「一直追着横跨大半个校区呢。」他刚下课就察觉到那个女孩子等在外头，唯有装作没发现似的跟同学攀谈着离开，而女孩子一直锲而不捨地跟在后头，寻找着王杰希独处的空隙。别过同学后，他只好加快步伐，最后拐到了对校的图书馆裡，才碰上了肖时钦解围。

肖时钦这才意识到王杰希过来是被逼的，讶道：「她跟踪你？」

王杰希没回应。

「你没连繫她吗？」记得那天，王杰希确实是收下了女孩子的连络资料的。

王杰希看了肖时钦一眼，目光中透着一股「你在开玩笑吧」的质问。于是肖时钦说明道：「我意思是解释清楚。说不定她以为你忘记了，就想提醒一下？」

「一般人该清楚这是很明显的拒绝了。」

「这倒是……可是不试试的话，你打算每次见面都绕路走吗？」

王杰希陷入沉默，肖时钦也没有继续开口，同样安静地对付着食物。

半晌，王杰希总算坦诚道：「也许是我太敏感了。」长嘘了口气后绷着脸说：「以前遇到过相似的情况，说清楚后反倒被缠上了，上哪都能看到那人。」

王杰希面无表情地说着，而听见这资讯的肖时钦则是相当诧异。柳非好像是说过有人缠着不放，但这根本就不是缠着不放这麽简单吧。这绝对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，因此他顺着对话流向，轻巧地换了方向，「看来太受欢迎跟不受欢迎都很辛苦啊。」

王杰希读出了肖时钦的意图，因此接了下去：「我挺意外的，不至于吧。你人不错。」

「我跟你说，每个拒绝我的人都是以这句话开始的。」肖时钦说着不禁翻了个白眼。

王杰希被逗得笑了笑，又道：「会有人懂得欣赏的。」

「哈哈。」肖时钦也微笑起来，「你不用安慰我。」

「没有，我是认真的。」王杰希看向肖时钦，实事求是地说：「你有很多优点，我能看出来，其他人也能。」

肖时钦愣了愣，他对上王杰希的目光，发现他确实是认真的。那目光裡没有半点玩笑或是社交辞令，专注又真摰，肖时钦能清楚地感到热度涌到了脸上，不禁垂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。砰砰、砰砰。心脏躁动起来，体内的鼓动就迴响在他耳边似的。砰砰、砰砰。喜悦的情绪轻柔地扫过他全身，他不由自主地咬着下唇以屏住那急促起来的呼吸。

砰砰、砰砰——他听见了坠入爱河的声音。

肖时钦用力地眨了几次眼睛，总算有办法抬起头来。他大概能想像自己的脸依然很红，可是王杰希的表情开始变得有点奇怪，于是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，非常笨拙地换了个话题。「你开放日要忙吗？我听柳非说有活动？」

王杰希则是当作肖时钦不太经夸，没太在意地给了肯定的回答。离週末的开放日还有四天，两所地理位置相近的学校，连开放日都特意挑在同一天，方便来客不用走两趟。而王杰希受导师所託，要回来介绍研究生课程。

「你呢？会回来吗？」

「也许吧，如果妍琦需要我的话。」肖时钦歪了歪头补充：「还有柳非。」

「你也可以过来看看。」王杰希笑道：「反正别人看不出你不是高中生。」

肖时钦看到这个笑容，又一次逸开了视线，好不容易安份下来的心脏再度跳起了康康舞。他只能轻声应道：「嗯，我会来的。」

 

肖时钦想说他不信这个邪，甚麽命运的红线啊、丘比特之箭的都是扯淡，就连一见锺情他都不信，怎麽会信基因变异足以影响自己对一个人的爱慕之情呢。

但事实总是啪啪啪地打脸。

当察觉到自己已是第三次视线盯着文献，心绪却飘到王杰希身上时，肖时钦非常无奈地关了笔记本，决定再继续待在图书馆裡，他的论文也不会有任何进展。他默默收拾起自己的东西，放飞了思绪去想中午发生的事。

简而言之，王杰希夸他了，王杰希笑得很好看，他好像喜欢上王杰希了。

他不太确定，儘管他很清楚该给这类感觉冠甚麽名字。可在肖时钦有限的恋爱经历中，这些感觉通常会更柔和一点。情感多数会像一个沙漏一样，对对方的好感慢慢地积少成多、聚沙成塔，然后他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喜欢，继而有进一步的行动。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，直接拿水桶在他面前堆了座堡垒。

难道说，那条基因真的有这麽大魔力？又或者说，这并不代表甚麽，只不过是他对王杰希的好感又多了点？

肖时钦没法回答这问题，但他意识到继续思考下去大概也不能得出答案，只能先把王杰希的事搁在一边，登上战网打了几盘游戏。

接下来的两天裡，王杰希没有出现在肖时钦的生活裡——至少大部分时候是的。只是他打开衣柜时会看见王杰希给他挑的衣服、只是他盯着影院裡自己感兴趣的某张海报，会不由自主地想王杰希会不会对这部片子感兴趣、只是他登上QQ时总会看一眼王杰希的头像是不是亮着。

肖时钦得承认，他想起王杰希的次数着实是多了点，而这意味着甚麽也是不言而喻。可即使他已经半接受了自己喜欢王杰希这件事，在思慕的对象难得地主动找他时，肖时钦当下感到的还是惊大于喜。

肖时钦点开那个对话框，映入眼中的是王杰希一贯简洁的话语：“明天有空吗？”

肖时钦想了一会王杰希找他会有甚麽事，很快回应道：“有，有甚麽事吗？”

“还书。”

肖时钦暗暗鬆了口气，却也有点失落。很快跟王杰希敲定好见面时间后，他关掉了对话视窗，决定将明天的互动减到最低。

他还不清楚他接下来想怎麽做。

 

翌日是星期五，肖时钦跟平常一样上学，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导师身上。同样的课堂时间却感觉比平常还要久，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课，肖时钦没有急着去约定的地点，而是先拐进了洗手间。

他看着镜子裡熟悉的脸庞，顺便整理了一下仪容。他的视线移到自己的上衣上，说实话，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，但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做作。

即使同样是蓝色，肖时钦会给自己挑比较沉稳的海军蓝，而不会选亮度更高的宝蓝色。不过他得再次认可王杰希的品味，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了。

肖时钦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些，等了没多久就在往来的人群中一眼认出王杰希的身影。他向王杰希挥了挥手，得到一个礼貌的颔首作回应。

王杰希很快走了过来，手裡抱着那本参考书：「第一次见到你穿上次买的衣服。」

血液马上涌上了肖时钦的脸颊，他咕哝了句：「之前也有穿过。」

而王杰希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：「蓝色很适合你。」

「是你眼光好。」肖时钦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，可意识到自己说了甚麽的瞬间，脸就变得更红了。

这话题随着两人踏入图书馆内不了了之。肖时钦一言不发地归还了借来的参考书，脑子裡还是在想自己刚才那句话会不会显得很奇怪，他不由得藉眼角馀光端详王杰希的表情，幸而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。

直到两个人走出了图书馆，王杰希才又拾起对话。

「对了，我那天看到有套电影……」注意到肖时钦的视线涣散地飘浮在自己身上，王杰希突然抬了声调：「小肖？」

肖时钦这才回过神来，「嗯？」

王杰希并没在意地继续，肖时钦留意到他提及的电影正是那天他喜欢的那一套，又不禁为两人共同的喜好窃喜。他看见王杰希的唇在翕动，可是脑内无法处理对方所说的话。

直至乾燥柔软的微凉触感落在额上，而肖时钦差点整个人跳了起来。

王杰希的脸就在咫尺之间，他缓缓收回按在肖时钦额上的手。「我叫你你没反应。」他解释道：「你今天的脸有点红，我以为你病了。」

「没、没事，我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就很难集中，你刚才说甚麽来着？」肖时钦打着哈哈胡溷过去，却发现王杰希略凉的掌心没能帮自己降温，反倒让热度窜得更高了。

王杰希半信半疑地看着肖时钦，然后重复了他刚才的提议，如果肖时钦也对电影感兴趣的话可以一齐去看。肖时钦欣然答应后，王杰希便告辞了。

肖时钦站在原地，目送着王杰希的背影离开。他想他可以停止思考他是不是喜欢王杰希这个问题了，柔软乾燥的触感还残留在他的皮肤上，而他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被触摸，最好不光是额头。

王杰希刚刚约他出去看电影了，只有他们俩。

一种朦胧又美好的感觉搂住了他，哪怕清楚王杰希没有那个打算，肖时钦也觉得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约会的邀请，而他发现笑容渐渐爬上了他的嘴角。他不得不低头捂着脸，好让自己不看起来像个对着空气傻笑的奇怪人物。

他确实没法停止傻笑。

他恋爱了。

TBC

先不放了，沒時間，也沒寫完